分享的文章:聯合新聞網 / 梁玉芳

八仙滿一年了。一年之後,最嚴重的傷者才剛剛能出院回家;有女孩準備九月新學年,穿著彈性衣重回校園;有人為灼傷的雙腳終於能彎曲、再度騎上Ubike而歡欣。開刀持續著,復健持續著,日子也要過下去。

拜社群媒體之賜,八仙傷者在臉書串連,分享彼此災後生活,痛苦也不再孤單,他們組成「黑腿幫」,自稱「焦焦女」,在焦黑的腳皮褪成紅疤時歡呼。

聯合報系願景工程半年前在網路上推出「結痂周記」,由八位寫手每周記錄八位傷者的「八仙之後」,由建立關係,到以文字療癒,寫傷痕、寫掙扎,有軟弱,也有自我喊話。每篇文字與影片,讀來都不容易,至今也沒有美好結局,有時連留言,都很難找出適當的詞彙足以匹配他們的傷與痛。

但是,這些記錄真實看見在重大創傷後,每個人不得不長出來的勇氣。我們也得以旁觀燒燙傷對個人生理與心靈是多大的磨難。其中也看見我們對燒燙傷及顏面損傷的認識與接納,有許多不足。

「沒燒到臉的人真的很好。」羅雁婷在結痂周記說,「鏡子裡面是誰?用手一直摸一直摸,怎麼變這樣,嘴唇也有燒到,一直結痂又很緊,每去廁所一次就哭一次,說我好醜—」。

疤痕給了人另一張臉,另一種自我認同。「是不是燒到臉」成為傷者之間「幸與不幸」的再一次分別。

就讀心理研究所的簡苑玲說,「的確我『幸運』的沒有燒到臉,但對於此我會有種愧疚感。我不確定這和『倖存者愧疚』有無雷同,但我確實會覺得自己沒資格稱自己幸運、也覺得自己似乎永遠無法同理臉部有疤痕的傷友是什麼感受。」

陪伴傷友的陽光基金會倡導「臉部平權」運動,五月在華山的展場裡,溫暖的橘色看板上,畫了一張張動物的臉孔,不論純色和斑紋,一樣可愛。但是,人類呢?我們能平等地看待人臉上疤痕的有無嗎?在華航罷工都要以「顏值」來品評的社會中,「臉部平權」理想看來還很遙遠。

所以,近五百個年輕人們帶著疤行走未來人生,而我們這個社會準備好了嗎?我們準備好克制自己莽魯的眼光,接納他們遭火吻的外表嗎?

我們準備好體諒坐在博愛座上的年輕人,可能有我們看不見的傷痕嗎?博愛座是為受苦者準備的,而不只是老人。

我們準備好,壓制自以為的爆表愛心,別輕率地問「你是八仙的嗎?」說出「可憐喔」、「以後怎麼辦?」甚至貼上標籤「就是愛玩啊!」請記住:公安意外就是公共意外,不須無聊的道德審判。

我們準備好,當他們帶著履歷應徵他們勝任的工作,不會因為身上臉上的疤痕而失去機會?那麼,愛情呢?

一年之後,我們還有太多,沒有準備好。他們的生命之路還很長,而我們這些旁觀者,不能代為受苦,卻能為他們打造更友善與平等的空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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